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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禪院的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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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空寂寥,?暗淡無星,禪院族地內,古樸傳統的和式房屋鱗次櫛比,?皆默於暗色之中。

道路縱橫交錯,?四通八達,?如一條條血管互相連結,?而那鎮守在“心臟”部位的高大建築,直至深夜仍孜孜不倦亮著明火的燭光。

禪院主宅,?書屋內。

火燭的橙色光暈撲在青年白皙的臉側,映出了他黑曜石般明亮剔透的眼瞳,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不時微動一下,?聚精會神地閱覽著鋪開在案桌上的諸多案卷。

忽而,他的指尖碰觸到壓在案卷下的一張薄紙,他一頓,?隨即立刻收斂了力道,?堪稱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抽出捋平。

深潭般平靜的眼底,終是漾開了溫柔如春風的笑意。

“差點都忙忘了,信差今日才把她的信件送來。”

喃喃著低聲訴語,?禪院惠輕撫著薄紙上的點滴墨痕,隨著目光逐字推移,?他的唇角不知不覺也勾起了微小的弧度。

忽地一聲輕笑從唇齒間洩出,他下意識擡手掩唇,?四下環顧,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處於主宅書屋裏,除了他以外,不會有人看到家主“失態”的一面。

真是……

帶著微的懊惱,他摁了摁自己的額角。

近日實在過於忙碌,?各種需要經由他手批準的案卷應接不暇,族內大筆也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,看阿音的信裏描述,等她回來時,應該能趕上結果揭露吧。

也不知這路上,五條悟有沒有照顧好她。

餘光瞥到一行字跡,剛剛舒展的眉頭忽又蹙緊。

“繼承了術式?”

這個不長心的笨蛋……這麽重要的事是可以寫進信裏的嗎?萬一被有心人劫了信,情報可就洩露了。

阿音的血可以傳遞她的術式,若是落到了那些蛀蟲的耳朵裏,阿音的處境就不妙了。

看來這封信也不能留了。

禪院惠心底莫不遺憾。

燭火在微弱的氣流中搖曳,禪院惠提起了筆,將墨跡落於宣紙之上。

橙黃的光暈忽閃忽滅,照得他眉目愈發柔和,像是雪冬裏的火苗,驅散了無孔不入的寒。

他知道阿音關心的是什麽。

【阿音親啟:

沒有什麽比你平安無事更讓人欣慰的消息了,請務必照顧好自己。

甚一的事你不必擔心,那孩子比你想象得懂事許多,他近日愈加勤奮,即便大比的成績目前是壓倒性的優勢也未曾懈怠,想必等你回來後,那孩子已然奪得了桂冠。

為他破例一次,回歸宗家的事,既然我承諾過他,那便不會食言。

還有……】

這時,火光忽而閃滅,禪院惠擡手虛攏住火燭,起身將窗扇合上,只聽門外傳來了三聲叩響。

“請進。”

禪院惠添了燭火,回過頭時,面色略有一點不自然。

在這個時間,會無端來拜訪他的只有一個人。

書屋的門緩緩打開,迎面走來的是一位面目和藹的中年男子。

甫一進門,他便開始長籲短嘆,看向禪院惠的眼神裏不免有愧疚和痛惜。

“這麽晚了,還在勞碌案牘……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,惠。”

禪院惠扭過頭,有刻意回避來人目光的嫌疑。

他表情僵著,幹巴巴地說了一句:“不必,這是我應擔的職責。”

“比起這些,您前幾天剛剛回家,該好好休息才是。”

中年男子笑了笑,環顧書屋,面露些許悵然和懷念,對於禪院惠的疏離也不在意,他長嘆一聲,給禪院惠沏了杯茶。

“可別這麽說,弄得我心中更有愧了。”

“看你這般勞碌,我怎麽也安不下心來睡覺,便想著能不能幫上你什麽忙,可別嫌棄我太老了不中用啊。”

“哪敢。”

禪院惠的周身都像是形成了某種氣場,無聲將他不願接觸的人排斥在外,盡管他語氣禮貌到了極致,每句話都用上敬語,但也疏離到了極致,比面對陌生人時的表現更甚。

他垂眸,客套的言辭張口就來:“我只是憂心您的身體欠佳,畢竟您長久沒有音訊,想必漂泊在外經受諸多風霜。既然終於回到了家族,那就請您安心修養。”

換言之,你自己一邊休息去,別再來插手他的事務了。

“大可不用牽掛家族事務,如今我已是禪院家主,自然會認真對待自己的職責。”

“惠啊……”中年男子的眼神覆雜極了,“你真的長大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,但沒關系,這本就是我應得的懲罰。”

中年男子撫著下巴上的胡須,嘴角揚起的弧度,滿是嘲弄:“守護不了自己的妻兒,徒有家族之名卻因失憶流浪漂泊,二十多年了,我對你不聞不問,該盡的職責半點沒有盡到……呵,惠啊,如今你就是怎麽恨我都不意外的。”

“當初把你丟下,放任你一人面對家族內憂外患、時局險惡的人是我,逼迫你過早成熟操勞族務的也是我,我簡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不稱職的父親了。”

“現在你還願意認我,我已經心滿意足了。”

待中年男子的這番抒情而發的演講完畢,禪院惠面無表情地擡起了頭。

“說完了嗎?”

黑發的年輕家主淡淡地說道:“夜深露重,請回吧。”

中年男子:“……”

戛然許久,直到禪院惠直起身,對他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,他終是苦笑一聲,搖了搖頭,半佝僂著腰背,一步步走出了如今已不屬於他的書屋。

禪院惠沒有多言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,消失在了木質的門後。

時間變遷,人生又有幾個二十年?

更況論,那是人的一輩子中,最為重要的童年啊。

若是三言兩語就能抵消這二十年的缺席,“父親”一詞也不會如山岳般巍峨壯闊、可鎮瀚海天穹了。

禪院惠閉了閉眼,將這些煩心事拋在腦後。

許是方才的小插曲影響到了他的思緒,他再提筆時,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,宣紙上的筆跡一動,述說著他近些日子的經歷。

【還有……在阿音不在的日子裏,禪院家發生了一件大事,幾乎轟動了整個家族——乃至於咒術界。

禪院家的上一代家主,也就是我的父親禪院千鳴,在失蹤了二十餘年、咒術界普遍默認他的死亡後,突兀地現身於禪院家外圍結界,驚動了當日值班的守衛。

說實話,我現在很慶幸,你當時並沒有在場。

否則若是讓你看到了我失態的一面,該如何是好?

他的回歸太突然了,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,包括我。

後來我才從他口中得知,原來阿音你們前不久獲知的聖物情報,正是由我那位漂泊多年的父親在記憶覆蘇後,第一時間傳遞回來的。

據父親所說,他在尋找聖物的途中,誤入了遠古大蛇的巢穴,觸動陷阱,險些被蛇毒殺死,盡管用盡手段逃出生天,他的大腦卻因受到強烈的沖擊而失憶了。

他沒有保護好母親。

他也忘記了我。

獨自在外流浪二十年後,才在機緣巧合之下恢覆記憶,把失憶前最後尋到的一點聖物線索傳遞回來,這才終於願意回家。

我知道我不該怪他。

他盡力而為了,尋找聖物是他的任務,觸動陷阱只是意外,平白失憶更非他所願……我的理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正常的,情有可原的,他甚至因此流浪了二十多年,飽嘗辛酸。

他的額頭上有一條赫人的縫合線,據說是當年和遠古大蛇纏鬥時,險些被利齒切開了腦子。

他的體內還留有殘毒,因失憶錯過了最佳診療期限,早已落下病根。

我不該責怪他,他已經受了這麽多苦累。

可,我無法不去怪他。

我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……我也不知道該和誰訴說,思來想去,竟然只在寄予你的信紙上才能顯露一二。

若不是他執意要找尋聖物,若不是他拋下了年幼的我和腐爛不堪的禪院家……

我不會在幼年就失去母親,我不會在記事之時,就被迫學起了爾虞我詐,虛與委蛇。

如果不是他……

我或許,至少能有一個完整的童年。

我不知道這些想法是從何而來,自己品味時也覺得十分可笑。我還以為我早就放下了對他的怨和愛,以及孩童時深埋的憧憬。

今年已二十有餘歲,竟還會像個孩子一般感到委屈。】

當人有了傾訴的對象時,不知不覺就會變得話癆。

禪院惠看著滿滿一張紙的墨跡發楞,心說他原來是這麽能說的人嗎?

最讓他詫異的是,自己居然意猶未盡,還有想要對阿音訴說的話語。

【既然對阿音寫了這麽多,那再多說兩句,也不怕笑話了。

其實,我偶爾會羨慕五條悟那家夥。

他和我相似,卻又大不相同。

他是誕生起就被人期待,萬眾矚目的六眼之子,他的天賦無人可及,地位赫然不可動搖,偌大的五條家族,都是他一人的保護傘,從上到下,沒有不對他心生向往之人。

當然,大家族的孩子,童年必不單純。

可他偏偏是個例外。

五條悟是有親人愛他的。

雖然記憶久遠,但我印象中,依稀是有這麽個人在的。

不論身份,不論血脈,不論天資。

她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姐姐,對她的弟弟傾盡全部的愛,卻己無所求。

只可惜我的記憶磨損了太多,童年時光的回憶大多也模糊不清,那人的音容笑貌,她的結局如何,我皆已忘卻。

……抱歉,和你提了這麽多無關的事情。

我只是想說。

快回來吧,阿音。

我想你了。】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本章的信息量夠大吧(斜眼笑

因為鑰匙丟了差點回不來的我也是頭一個了,還好母上救助及時,成功把我送回家,順帶也拯救了今天的更新……(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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